1915年至1927年，北京有一个书画组织——宣南画社。宣南画社是曾任司法部次长的余绍宋先生发起成立的。地点设在余绍宋居所宣武门外（俗称“宣南”）的骡马市大街西砖胡同。画社成立之年，正值农历乙卯年，故亦称乙卯画社。
早期参加画社的除余绍宋的画师汤定之先生外，成员大多是司法部和北洋政府的官员，如林志钧（司法部民事司司长）、胡子贤（司法部参事）、蒲伯英（内务部次长）、陈璈僧（司法部官员）、王立生（司法部官员）、梁卣铭（国务院秘书长）、刘崧生（众议院议员）、罗敷安（司法部参事）、梁和钧（司法部参事）、廖允端（司法部官员）、余棨昌（大理院院长）、徐心庵（直隶高等法院书记官）、孟纯孙（司法部官员）、杨劲苏（司法部官员）、郁华（曼陀，大理院推事）等。之后，一些名望较大的画家也加入进来，如，北京美专教授陈师曾、萧俊贤、汪慎生，以及北京大学美术教授贺履之，画家王梦白、梁平甫等。宣南画社人数之多、历时之久，为当时民间松散型艺术团体中所罕见。
画社活动内容，主要是看汤定之与陈师曾作画，并传授作画技法。每次活动创作的作品，由参加者拈阄获得。
余绍宋记于1916年之前的日记，已荡然无存。现存的《余绍宋日记》自1917年1月1日始。有关宣南画社的记载，首次出现在1917年2月12日的日记中，如下：“今日为南北统一纪念日⋯⋯汤定师来，重兴画社，宰平、子贤、劲苏皆到，胡夔文、孟莼孙闻风亦来会⋯⋯晚同人皆赴广和居夜饭，直至九时始散，欢畅之至。此画会自去年夏定师回南后迄未举行，时适项城逝世，南北纷扰，今适于南北统一纪念日恢复此会，亦佳话也。”由这段文字看来，此前半年多，宣南画社因画师汤定之返故乡武进而停止了活动，故此次重聚气氛热烈，参加者既观摩汤定之作画，又欣赏胡子贤带来的明末遗老天然和尚的五通书札，还大谈“鬼趣”，以致孟莼孙在汤定之画讫的《仿髡残山水》上题诗记事:“围炉说鬼学东坡，恍惚仙灵不速过。高树远山演染毕，方知腕底有新罗。”按惯例，此画仍拈阄定归属，为杨劲苏所得。文中提到的“项城”，即袁世凯。
宣南画社经常有“欢畅之至”的聚会，如1919年6月15日：“今日开画会……梦白与师（即汤定之）合作不下十余帧，而所画又皆他人所不画之物，如蛇如龟如猪等类，皆甚奇特。自上午八时直至下午六时半始散，盖近年来画社无此畅快也。”又如1925年2月8日:“夜在戟门处开画会，放烟火。”1925年4月26日是宣南画社成立十周年纪念日，这一天可以说“欢畅”到了极致：“九时半到怡园……到者凡二十余人，各出所藏书画陈列，极一时之盛，汤定之作画最多，直到傍晚始散。”
用拈阄的办法决定画会当天作品的归属，是宣南画社分配画家作品的一个好办法，以致1928年余绍宋定居杭州后领衔创建的东皋雅集，亦用此法。
对于拈阄，余绍宋几乎逢画会必记，如1917年5月27日：“定师画松岩一帧，为宰平拈去。”1920年12月19日：“旋到罗傅庵处画会，定师作一帧，师曾作九幅，（余）各得其一。”1923年7月8日：“定师作扇页六，悉松梅，余得其二。”又如1925年3月29日：“同汤定之到王立生家画会，梁卣铭主席，定师作两幅，履之作一幅，余均未拈得。”1925年10月4日：“郁曼陀家始开画会，汤、贺各作一扇，余得汤扇。”等。
拈阄时也有小插曲。如1925年5月10日：“今日子贤与陆松琴借寓开画会，且为余饯也。汤作一扇，为心庵拈得。众疑心庵预知，主重拈，遂为允端所得，允端以赠我，让德可敬也。”
即使徐心庵拈阄有“预知”之嫌疑，画社成员之间和谐、诚信、友好，由此可见一斑。此次画会，亦是为余绍宋即将回南省亲饯行，故廖允端将拈得的扇面送给了余绍宋。
每次活动画师定下的画题题材，大多为古诗词意境，如1923年10月21日布置的课题为“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同月28日布置的课题为“长江风送客，孤馆雨留人”。习画者回家作画，待下次聚会时由画师与众人点评。
画社活动除作画、学画外，还经常欣赏名家作品，这些名家作品，大多为画社成员的个人收藏。如1919年12月14日，宣南画社第一百三十七次聚会。大家除了画画，还欣赏贺履之带来的黄鹤山樵《溪山问棋》卷。1920年6月13日画会时，贺履之又带来黄鹤山樵、龚半千、沈石田等画作与同仁共赏。
画社活动最初不定期，后定为每个星期天，由参加者轮流主席。有时由于主要人物如余绍宋离京公干、回浙省亲，或者画师汤定之离京返乡，以及某些特殊情形，凑不拢成员，画社就暂停活动。也就是说，宣南画社存在的12年间，活动虽然经常，但并不是每一个星期天都正常开展活动。
宣南画社最后两次聚会，是在余绍宋辞去京城一切公职决定南归之后，一是1927年9月18日，余绍宋从天津到北京与友朋告别当天：“画社同人闻余入都，特开画会，戟门以车至站相迎，径赴怡园畅谈，余得定之所画梅花便面，五时始散。”二是同月22日：“今日是孔子诞日（农历八月廿七日），各署休假，画会同人并晦闻公贱余于怡园，九时往，三时半散。余画扇四叶留别，定之为作松梅两扇面。”
此后，宣南画社还聚会了一次。1934年9月下旬，定居杭州的余绍宋北上济南、天津访友，10月7日傍晚到达北平。16日正值重九，为欢迎余绍宋，余戟门重开画集。余绍宋在当天的日记里写道：“赴戟门家怡园画集，此画社因余十六年离平遂而停顿，至是戟门乃议恢复，然当时同社大半星散，乃增约俞瘦石、汪慎生两君参加，贺履之以老疾未至。饮毕复循例合作画幅，余与平甫、慎生、子贤联手成山水一帧，宰平题记之，余亦题一段。盖乙卯画社至今正满廿年，而人事变迁，不能无今昔之感也。”至此，宣南画社画上了句号。
前文提到过，1928年余绍宋在杭州定居不久，就发起成立了东皋雅集。1932年3月6日，东皋雅集同人聚会时余绍宋将十余年前北京宣南画社同人合画而未竟的《九秋画》带到会场，请东皋的社员们补笔。余绍宋在画上题曰：“癸亥之夏，乙卯画社同人集余寓作此图，未竟而陈师曾下世，同人心伤，遂尔搁笔，故俱未盖章。忽忽已十年矣。余于丁卯自北都迁居津门，复还衢州，又徙来杭，行箧书物散失不少，而此幅杂置故纸堆中，依然无恙，偶焉检得，遂乞东皋社同人补为之。一图而萃两社高手，十年乃成，亦称胜事。特余感旧怀人，自伤援落，展对新图，殊难为怀耳。”此图原作四人：陈师曾写菊，汤定之写老少年，贺履之写败蕉，王梦白写紫薇。补作五人:武吉斋写芙蓉，高鱼占写秋兰，高络园写珠兰，都小蕃写桂，阮性山写桐叶。这是一则妙绝妙的画坛佳话。
作者｜庄月江
原文发表于《中国文化报》2018年7月29日第004版
编辑｜郑丽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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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一般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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