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经由非常巧合的机缘，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与中央美术学院老校友、中国著名版画家赵瑞椿先生的家属取得联系。经过一年多的接洽，2017年，他向母校捐赠了自己的生平代表作品130件，并在学院美术馆举办了“明丽真情——赵瑞椿捐赠作品展”，这也是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首次较完整地收藏校友艺术历程作品。这些作品对于研究中央美术学院的艺术教育与成果，有独特的意义。

中央美术学院是现代中国美术教育的标志，自1918年以来就为中国培养了一代又一代的美术人才，这些先贤在中国美术各领域耕耘、创造、积淀，使中国的现代美术充满了活力。尤其是1949年之后的五十年代初，人才奇缺，百废待兴，中央美术学院直属于文化部，在北平艺专、华大三部的基础上成立，汇聚了中国当时最为齐整、优秀的师资队伍，成为中国培养美术干部、美术工作者和美术教育人才的中心，也成为了全国学艺少年心中的圣地。

赵瑞椿生长于温州，中国新兴木刻重要的活跃地区，1954年考入刚刚成立的中央美术学院版画系，成为了中国第一个版画系的首届五年制学生，系统学习版画艺术，当时他19岁（据赵瑞椿先生回忆，当年招生19人，版画5人，油画10人，雕塑2人，国画2人）。系统的版画教育从他们而始，这样的经历也使得赵瑞椿的一生与中国版画相联系，与中国版画教育的发展相联系，他是见证者，也是拓荒实践者。他一生的经历，与中国版画和广东、温州地区美术的发展紧紧相连。

一、求学“修行”

在中央美术学院学习的五年，赵瑞椿先生自称为“修行”，他说“最边上那一排坐北朝南带有走廊的灰色平房，就是版画系的教室，是我修行的‘禅房’。”①五年的修炼，是赵瑞椿的一个蜕变，对于素描、速写、色彩或版画专业技能有了全面的学习。这五年的美院生涯，也是赵瑞椿最为深刻的记忆。

1950年代中央美术学院的专业教学处在探索阶段，但是继承了徐悲鸿老院长对于素描的重视、以及学习苏联的造型基础训练，造型能力是当时中央美术学院的特色，也是之后几十年当中，中央美术学院在全国处于领先地位的保证。素描教育，在这一时期，开始借鉴苏联素描教学的方法，但是还留有徐悲鸿教学体系的精神意味，中央美院还组织了全国素描教学会议，由艾中信先生主持，全国各院校都派教师前来学习，赵瑞椿回忆“整座学院仍然笼罩在徐悲鸿学术思想氛围之中，这种气氛对我来说求之不得，特别适宜”②。

赵瑞椿在学院学习期间的素描作品《女人体》《男人体》等等，是在当时学生作业中的优秀作业，这两张珍贵的作业他一直保存在身边六十余年。两张作业尺幅不大，当时的人体作业也只画四开（57cm x 36cm），作业创作时间不超过十个课时，一般就是一整天或两个半天的课程，和现在对于人体作业的理解很不一样。这两件作业，画面造型准确，注重对于人体结构的研究、塑造，注重在整体中的细节表现，注重画面的节奏感，体现了“尽精微、致广大”的理念，使得画面有整体的清晰节奏，也有生动细节的表现，这种短平快的素描训练，可以很好的提高学生的造型能力和画面控制能力，对于对象特点的鲜活性的抓取能力、速写能力。对比现在的长期素描作业的培养，那个时期的学生的速写能力是很值得反思的。

美术学院的素描教学，是赵瑞椿受益终身的，也是他对于美术学院最深刻的记忆。六十年之后，赵瑞椿回忆“我一年级的素描老师韦启美和二年级的素描老师李斛灌输给我的是用之四海而皆准的艺术哲学：以对立统一的规律把握对象的整体与局部，让我懂得比较是把握整体唯一的方法，用这种哲学思想武装自己的头脑，就解决了一个方法论的问题”。③掌握了这个方法论，就可以触类旁通，在艺术的多个领域进行探索。年逾八十的赵瑞椿深刻记得李斛先生画希腊女神石膏像素描的事迹。当时为了让学生理解素描，为学生做示范，李斛晚上利用休息时间，花了100个小时，为低头的希腊女神石膏像作了一幅写生。“当他把这幅素描展示在我们眼前时，实在令我惊呆了，我似乎可以听到敲打石膏像的清脆声。老师那严格的造型能力，大大提升了我对基础训练的认识和要求。”④李斛、韦启美先生传授的造型艺术的方法论和哲学思想，深刻的影响着赵瑞椿的一生，尤其是当他毕业进入基础教学和创作岗位之后，使他敬畏经典，也敢于挑战新事物。1998年底，在意大利考察的赵瑞椿面对米开朗基罗的经典之作《大卫像》做出了大胆的决定，决定素描写生《大卫像》向自己的老师致敬，也为后辈学子留下宝贵的学习资料。此次这幅素描《大卫像》也捐赠给了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

赵瑞椿先生对于素描的钟情正是中央美术学院人的一个缩影，许多人正是通过基础训练中对于素描的严格训练，在素描中认识到了西方艺术造型的基本规律，从而成就了自己的创作人生。他认为，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2009年举办的《素描六十年》的大型展览就是对于中央美术学院特殊的素描情结的完整回顾。

如果说李斛、韦启美在造型基础学习上为赵瑞椿指明方向的话，在版画专业学习方面，李桦、古元、彦涵、王琦、陈晓南、黄永玉等导师所组成的版画系的教学集体，则带给了赵瑞椿在版画创作上的无穷的动力，成为赵瑞椿一生的恩师。铜版画是赵瑞椿选择的主修版种，跟随陈晓南、夏同光老师学习。铜版画是西方版画艺术的重要版种，传播和应用范围广泛，技法复杂，技术性强，需要许多化学试剂的配合，中国之前的版画限于条件，几乎都为木刻版画，其他版种极少，铜版画创作和教学基础更是薄弱，选择学习铜版画是需要一些挑战的，但是这正契合赵瑞椿热钻研、爱探索的性格。就这样，赵瑞椿成为了第一批系统学习铜版画的学生，并将铜版画的学习和创作带到了之后广州美术学院的版画教学中，培养了大批学生，为铜版画在广东的发展做出了贡献。此次捐赠之中，虽没有学生时期的铜版画作品，但我们从创作于79年代末、80年代初的铜版画《海角》《巨浪》《云雾》可以看到赵瑞椿在铜版画的技法已经成熟——尝试用化学试剂在铜版上腐蚀的流动效果，区别于传统的蚀刻，表现海浪和云雾的无形的动感。1982年创作的《古俑》运用了美柔汀的技法，刻画十分写实。赵瑞椿的铜版画创作体现了第一代铜版画创作者的面貌。

《山南山北是一家》赵瑞椿 1958年 31×36cm 木版水印 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藏毕业生留校作品

20世纪50年代，李桦先生主持下的版画系，倡导多版种发展，各种版种学生都要学习。但木刻在那个时代，还是最为大家接受的，占据了绝对的主流，是最主要的创作方式，李桦、古元、彦涵、王琦、黄永玉等导师都是著名的木刻艺术家。赵瑞椿在导师的熏陶下，早期的成名作也都是木刻作品。1957年，大学三年级创作的《合力》就参加了“第三届全国版画展”，并获好评。1959年创作的《山南山北一家人》也成为当时木刻吸收民族风格的代表作品。因为版画的效果和表现方法，受到所使用的工具和制作方法很大的制约，版画家必须在技术的严格约束下进行创作，了解版画制作的特性就特别重要，所以版画系当时的教学十分强调学生对于版画语言和绘画语言的转化，对于所表现事物的规律的理解，从而能够理解版画，进行长期的艺术创作探索。此次捐赠当中，赵瑞椿先生特别捐赠了1958年在美术学院学习期间创作的木刻版画作业《严寒》。当时，老师有要求做一个版画作业，以刀代笔，直接刻板，并尽可能将看到的所有细节在画面中进行表现。赵瑞椿选择了一个难度很大的题材——冬日的树枝，当时，他坐在美术学院的校园里，对着冬日暖阳下的密密麻麻的树枝，一刀一刀在木板上刻出来，刻画极为认真，在仅仅有普通信纸大的画面上，他分析树干与树枝之间的生长规律，仔细的刻下所看到的每一个细节，树木的每一个枝杈，层层叠叠，密密麻麻，但疏朗有致，密而不乱，包括树上的鸟巢，太阳的光晕的表现，都刻得极为细致、又富有美感。这样追求极致的教学作业使赵瑞椿在掌握刻刀和版画的黑白布局、细节刻画方面都上了一个新的台阶，对于版画创作有了更深入的理解。

二、教学“求索”  

1950年代初，是祖国大建设的时代，各行各业都急需人才，个人与国家的发展紧紧相连，中央美术学院的培养学生的目标也都是为祖国建设培养的，为各地区、各单位美术教育和创作输送专业人才，那一代的美院毕业生接受了当时中国最好的教育，除少数留京、留校工作的之外，大多数学生一毕业就奔赴祖国各地，在地方美术界开疆辟土，将中央美术学院的系统教学体系向全国推广。带着艺术的理想，带着老师的期望，许多人都是在地方艰苦而薄弱的环境下，开创了自己的一片天地。赵瑞椿的艺术创作自毕业分配开始，就与地区美术发展，推广版画教学息息相关。看待这一代人的艺术成就，更应重视历史中他们对地方美术薄弱环节的开拓和填补空白的努力。

1959年，赵瑞从中央美术学院毕业之后，接受国家分配，直接奔赴祖国的南疆——广东，在初创的广州美术学院版画系任教。当时的广州美术学院版画系仅仅成立一年，建系的四位元老张信让、刘其敏、张运辉、曾继康老师都不是搞版画的，只有短暂的进修经验，赵瑞椿可以说是系里的第一位科班出身的专业教员。虽然他年纪轻轻，但他为没有任何专业教学基础的广州美术学院版画系带来了北京学习的教学模式和专业技法内容，而他自己作为中央美术学院版画系的优秀毕业生更是让学生们眼前一亮。年轻的赵瑞椿，带着他饱满的热情投入到教学和创作中。一方面，他抓紧自身创作，一两年的时间内，接连创作了《从前不毛之地》《春雨》《我们去征服大海》《归来》等一批佳作，无论观念、审美还是技法、语言在当时都堪称一流，并很快在学院举办了个人版画作品展，本次捐赠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的作品中就包括这些当年的代表作。这些作品让当时对版画艺术缺乏了解、更缺乏信心的版画系学生真切地看到了版画的价值，看到了实现这种价值的希望和途径。另一方面，他牢记自己的恩师的教诲，爱护学生，并将所学的教学方法和理念融入到自己的教学当中，在教学中投入了更大的热情，尤其是版画系的基础教学地开展。当时头几届版画系学生普遍专业思想不巩固，入学后还要转学甚至退学的大气氛中，他像一位在广州美术学院版画系传播火种的普罗米修斯，他和他的作品作品就像一支强心针，成了学生跨入版画艺术之门最及时的精神支撑。他作为版画系专业教研组组长，很让学生信服，教师有水平有能力，学生有榜样有信心，版画系专业教学很快就走上了正轨。他的学生潘行健回忆“从1958年建系到1964年广美师生作品在全国各地的巡回展，短短几年时间已逐渐赶上国、油、雕等老系，彼此并驾齐驱，可以说赵老师是第一功臣。我作为版画系第一届学生，经过四年的学习，终于能够进入版画之门并一直坚持走到今天，首先要感谢赵老师。”⑤赵瑞椿为广州美术学院版画系的初期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

这一时期，教学环境比较稳定，他的创作热情高涨，都是木刻作品。许多经典作品描写渔港和渔民，都取材于广东的劳动生活，视角独特、阳光，发现了新社会下生活的蓬勃朝气。第一张创作《从前不毛之地》就取材于第一次带领学生下乡实践的广州郊区的博贺渔港，以极小的画面，以鸟瞰的视角描绘渔港广阔全景的新变化，不大的画面中浓缩了海面、防风林、新开垦广阔农田、村庄、劳动的人们，复杂的事物在赵瑞椿的刻刀下井井有条，而且树木和田地的刻画十分具体、细腻，层次丰富，空间深远，普通的海边渔村风景透露出新的国家建设的宏大气魄。构图上，向画面右上角蜿蜒消失的地平线，拓展了画面的空间，也增加了画作的艺术性表达。这幅作品充分体现了赵瑞椿扎实的造型能力和画面控制能力，他将素描和铜版画中所炼就的刻画能力，融入这张作品的创作，仅仅用黑白两个颜色描绘了丰富的景物造型和黑白灰层次，拓展了木刻版画在黑白灰层次和透视空间中的可能性，突破了人们对于木刻版画造型粗糙、层次变化简单的固有认识。《我们去征服大海》则是将视角拉近，以特写的视角近距离表现男青年渔民出海时、家中妇女欢送的场面。运用水印套色在黑白层次上的丰富性，以及表现大海的材料优势，以概括的手法在表现人物，巧妙的运用粗壮的线条和对比强烈的黑白灰色块的布局安排，表现了渔民的粗壮身材、妇女的温情身姿、浅水的海滩，以及海面上成群的帆船的倒影，既温情又有力量，避免了高涨的时代激情所带来的现实扭曲，对于现实生活表现地恰到好处。

这一时期影响最大的是《归来》，赵瑞椿自信的刻画了捕鱼归来的男女青年渔民的正面形象，吸收了民间剪纸的造型特点，符号化的展现了渔民丰收的喜悦，这种符号是他对与渔村生活深刻体验之后的升华，对于农民丰收喜悦的精神把握的十分到位，既有艺术上的大胆加工，又有让观众感觉喜悦的朝气扑面而来，是那么淳朴，那么亲切。

《归来》 赵瑞椿  黑白木刻 1959年 2017年赵瑞椿捐赠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

素描之外，速写学习是造型基础训练的重要方式，也是版画系的首任主任李桦先生所倡导的，他认为速写在版画创作中的作用更为重要，通过速写艺术家更能够感知和把握生活。此次捐赠的多幅毛笔速写作品共48件，是赵瑞椿刚刚从中央美术学院毕业后，在广州美术学院教学期间，带领学生到下乡考察创作的。1960年，刚刚分配到广州美术学院的赵瑞椿，利用带学生下乡的机会，开始尝试毛笔速写，得益于他多年的速写习惯和连环画创作的坚持，他的毛笔速写在同辈人当中成为了是佼佼者，并于1962年，在广州美术学院举办了个人毛笔速写展。作品当中能看得出来苏联艺术家尼古拉斯·费钦和德国著名画家门采尔的影响，在与赵瑞椿先生的交谈过程中，他也曾谈到，在他上学的五十年代，北京的文化氛围是十分宽松的、活跃的，国际文化交流也十分频繁，在北京上学的学生，可以经常看到苏联、德国、拉美等各国的艺术交流展览，他印象极深的是在苏联展览馆的苏联美术展览和在美协展览厅（注：后来的中央美术学院陈列馆）的门采尔的速写展。这些展览和文化活动大大开阔了他的视野，也使他对艺术有了更为宏观的认识。而且，赵瑞椿是一个勤奋的人，在中央美术学院求学期间，家境并不富裕的赵瑞椿一直坚持为出版社画插图、连环画，一方面维持生计，另一方面也大大锻炼了他的创作能力。从赵瑞椿的速写当中，我们可以看到五十年代初，蒋兆和、李斛等先生新人物画探索的痕迹，十分注重线在画面造型中的作用和表现力。《小憩》《渔工毛笔速写1》等都是其中的代表之作，人物形象鲜活、饱满，表情生动，尤其是寥寥几笔中间透露出的熟练的造型能力，使人佩服。美术史家孙美兰曾写到“赵瑞椿那些极见造型功力、贴近人物心灵的肖像画以其心绪的搏动去赢得另一颗心灵的共鸣。人物无言的手势、瞬间的眼神、偶然遐想时的姿势等等都被画家敏锐地感悟到、迅捷地捕捉到了。那里蕴含着沉默中荡漾的内心情感，蕴含着丰富无比、神秘宽广的精神世界。”⑥正是通过大量的速写，对于生活深入的观察和体会，使赵瑞椿的版画创作中始终饱含生活的真情。

1956年，全国版画展览上，李桦先生等与墨西哥壁画大师西盖罗斯会面，赵瑞椿等版画系学生一同合影。前排左起：黄永玉、郑野夫、西盖罗斯夫人、西盖罗斯、王琦、李桦、翻译。后排是中央美术学院版画系1958届、1959届版画系学生，后排左二为赵瑞椿。

在这些作品中，赵瑞椿先生充分发挥了他在造型上深入刻画的优势，对于版画语言的深刻理解，以及恰到好处的艺术把握，创作出了一批时代经典的作品，这些作品在今天看来依然感人。

1969年之后，随着历史的动荡，赵瑞椿离开了广州美术学院，先后下放劳动，后获准调回温州，并在家乡开办业余培训班，培养爱好美术的青年。这期间，虽然条件艰苦，赵瑞椿却尽量利用一切机会作画。

1975年，应人民美术出版社创作的《海岛女民兵》连环画，可以说是他重启创作之路的开端。连环画创作一直是赵瑞椿所热爱的，自高中时期开始，他创作了多个连环画作品，《海岛女民兵》是他影响最大的作品，这次捐赠的《哥德巴赫猜想》连环画手稿95幅，是他未出版过的一套手稿，创作与1978年，描写的是数学家陈景润的故事，是非常优秀的连环画作品。连环画创作中的黑白插图与构思设计，形象和场景的连续性把握，对于学习版画的赵瑞椿是很好的实践机会和挑战，同时成百上千张连环画的创作的历练，也使得赵瑞椿在其他的主题版画作品创作中，游刃有余。

《海岛女民兵》（复印品） 赵瑞椿  黑白木刻 2017年赵瑞椿捐赠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

《海盗女民兵连环画及CD一张》 2017年赵瑞椿捐赠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

《哥德巴赫猜想插图—封面》 原作徐迟 改编陈学文  绘画：赵瑞椿  李垚辰整理  2017年赵瑞椿捐赠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

这一时期，赵瑞椿的版画创作，呈现了新的面貌，可以看到70年代之后，捐赠作品中包含了木版、铜版、丝版等，《海角》《红娘》《培育2》《数学家陈景润》《渔歌》《李桦刻木刻》，赵瑞椿的创作道路更为宽阔，多版种同时进行探索。

1980年前后，赵瑞椿最重要的经历是参与到中央美术学院丝网版画教学的探索之中。改革开放之后，欧美已经运用多年的丝网版版画技法也传入国内，李桦先生决定在中央美术学院版画系搞丝网版教学，就把在温州老家的赵瑞椿借调到北京，参与丝网版画工作室的创建工作。在这期间，赵瑞椿敢于探索和钻研，在缺少资料和经验的情况下，走访、实验、创作，《晚归》《纺织曲》《梳妆图》《岛上》等是丝网版画的最初探索。赵瑞椿在不同的风格、技法下探索丝网版的创作可能和特性，将自己的艺术风格又向前迈进了许多。1982年创作的《花房》则是用丝网版创作的准确地把握了时代信息的佳作，也突破了以往大家对于他作品的认识。他的工作在中国的版画界也是开拓性的。

1984年，赵瑞椿调往广州画院工作，任职专业画家。可谓技不压身，之后的赵瑞椿的创作形式更为丰富，在创作版画之余，水彩、丙烯、漆画、白描等都成为他的创作手法，云贵高原等少数民族地区也成为他创作的素材来源。同时在这一时期，他还出版了《木刻技法》《网版技法》等著作。《道上捻线》《佤族人家》《老屋》是这一时期的代表作，这一时期的作品虽然形式、题材多样，但都蕴含着浓浓的感情，赵瑞椿总是能够发现生活中的画意和温情。

1995年，他决定创作形式专注于木刻，这一年创作的《陈纳德将军》成为影响非常大的作品。同时，他开始创作《大师肖像》系列版画作品，用版画为自己的恩师造像，在赵瑞椿九十年代的版画创作中，长于铜版画，长于造型刻画的优势发挥的淋漓尽致，捐赠作品中，李桦、古元、韦启美、胡一川、关山月、黎雄才、齐白石的肖像惟妙惟肖，造型十分准确，运用不同的刀法将木刻的黑白层次做到一种极致，在木版肖像画当中是一个可贵的探索方向。也可以说这是赵瑞椿先生一生版画创作的情感迸发最多，用力最深的一组作品。纵观赵瑞椿先生的版画创作，其间黑白、色彩、形式语言的运用好像节奏清晰，层次复杂的交响乐一般，纵横交错，出神入化，使人赏心悦目。

几十年的时间里，在前辈大师的感召和影响之下，他以饱满的创作热情和坚定的艺术信念，本着现实主义的艺术思想，进行持续的创作，以自己的过人才华，闯出了一片艺术天地。基于对于艺术的深刻认识，以及教学中遇到的棘手问题，他不畏惧于技法和形式的转换，总是在不断探索，在木版、铜版、丝网、水彩、连环画等各方面都有深入研究和创作，尤其是在改革开放之初就研究丝网版画，及其在教学中的实施，引领潮流之先。

赵瑞椿先生最强调感恩，感恩于老师，感恩于家乡。他一生受业于众多老师，他的个人画集《赵瑞椿八十》的自序就题为：师恩如山 没齿不忘。回忆了恩师教导的点点滴滴，好似雨露一般，播撒在亟需营养的幼苗之上，充满着真情流露。前辈恩师也是他一生前进的动力和榜样，他63岁高龄，在佛罗伦萨写生“大卫像”就是对恩师李斛先生的致敬，以老师为标准。70岁之后，用八年的时间，完成十八米长的巨幅油画长卷《永嘉旧事》，以温州永嘉县苍坡村的笔街及周边美景为背景，描绘人物上百个，重现古代温州地区唐太宗李世民的一支后裔迁徙到此地繁衍生息的场景，为的是宣传家乡的秀丽山水和丰厚历史，是对家乡的深情和怀念。

《永嘉旧事》（局部） 赵瑞椿 布面油彩  2017年赵瑞椿捐赠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此作品高仿复制品一件

黄永玉老师评价他“一个老老实实的人的学习成长过程，在风口浪尖上从容的、稳扎稳打得地、逐步的完成自己的探索成果，不容易啊！这满意不靠碰运气，不靠吹牛谎骗，不靠奔走门路得来！经得起历史、文化和道德的考验！”⑦赵瑞椿先生就是这样一个值得考验的艺术家，正是他的责任和付出，别人总是评价他“不失社会贡献，发愤振作”⑧，在广东，在温州，赵瑞椿先生都培养了许多人才促成了很多事情，受人尊敬。历史给了他丰富的生活经验和空白的空间，而他自己明丽热情、负有责任的内心使他总是向自己发起挑战，不断探索，勇于开拓。他的一生都是在开拓，在求索，开拓“从前的不毛之地”。

《黄永玉至赵瑞椿亲笔书信一封》  2017年赵瑞椿捐赠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

赵瑞椿先生是新中国培养的第一代大学生，也是祖国建设的亲历者，他用自己的人生实践，并传播着一名真正的艺术家，一名中央美术学院学生的标准和理念，是“新中国培养的优秀版画家之一”。他的经历也是一代人的缩影。

                                              作者｜李垚辰

                                2018年10月假期 于万科

编辑｜郑丽君

参考文献：

①②③④⑦⑧：《赵瑞椿八十》主编 赵瑞椿 蔡荣，中国书店，2016年3月，第一版。

⑤：《永远感恩赵瑞椿老师——在赵瑞椿捐赠作品展览开幕式上的讲话》， 潘行健， 2017年4月。

⑥：《白云涌出清莲——赵瑞椿和他的云南风情画》，孙美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