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示新探：延安文艺座谈会讲话与现实主义艺术”系列学术讲座，由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直属党支部主办，计划从一系列与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收藏与展示的具体作品出发，围绕1942年毛泽东同志《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对艺术创作与艺术研究产生的影响展开，譬如：文艺创作方向的转变、创作主题的变化、创作中对于人民群众形象的表现、历史史实与艺术表达的关系等等，以此进一步探讨《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对中国现代美术创作中新图示的创造以及中国文艺理论研究等方面所产生的深远影响。
本系列学术讲座在第一期拟举办五讲，邀请殷双喜、杨灿伟、吴雪杉、于洋和李垚辰等美术史学者主讲，主题包括王式廓的《改造二流子》、延安版画与鲁艺木刻工作团、周令钊的《五四运动》、宋步云的《欢庆解放》和袁运生的《水乡的记忆》等。系列讲座的总召集为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直属党支部书记韩文超。
2023年6月14日由中央美术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央美术学院科研处处长于洋开启第四讲，主题为“艺术表达的真实与现实——油画《欢庆解放》与宋步云的现实主义艺术之路”，此次讲座为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与机关党委的行政教辅部门第一、第二、第三党总支、图书馆支部和高碑店乡半壁店村党总支联合主办，由美术馆直属党支部书记韩文超担任主持。宋步云先生的家属代表也来到了讲座现场。
| 主讲人介绍 |
于洋
现为中央美术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央美术学院科研处处长。美术史博士、艺术学博士后，兼任中国艺术研究院美术研究所博士生导师，中国国家画院理论所特聘研究员，北京青年艺术发展促进会会长等。受邀担任中央广播电视总台《美术经典中的党史》《美术里的中国》等节目学术指导及评论专家。发表学术论文200余篇合计150余万字，出版专著《新中国主题性人物画研究》《凝望之境：中国现代美术品读与省思》《艺术影响中国：百年中国画名作十谈》《萧俊贤》《沉雄气骨铸艺魂：潘天寿人格艺境品读》，主编《新中国诞生——大型主题性美术创作研究》。曾在国内外重要艺术场馆机构策划主持百余场艺术展览。入选国家高层次人才支持计划，获教育部霍英东教育基金高校青年教师奖、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优秀论文奖“啄木鸟杯”、教育部高校科研人文社科优秀成果奖等。著作成果获中国出版集团出版奖、“金牛杯”优秀美术图书金奖。研究领域集中于中国近现代美术史、主题性美术研究、中国画学研究，兼及当代美术评论与展览策划。
| 讲座内容 |
韩文超书记担任主持人
讲座伊始，韩文超书记对此系列学术讲座的背景与目的进行了说明，接着进入讲座主题，对宋步云先生进行介绍，指出与叶浅予的中国画《北平解放》一样，宋步云先生的油画作品《欢庆解放》以近距离、第一人称的视角，艺术地展现了人民群众欢庆解放的盛况，而我们的讲座也是想从该作品的历史角度进行解读，从艺术鉴赏入手，以展览“云水襟怀—宋步云诞辰110周年纪念展”的策划理念和宋步云先生的现实主义艺术之路为线索，从现实主义理论的概念出发，联系当下主题性美术创作的本性论与方法论，深入解读造型艺术表现中的现实与真实的关联和内在逻辑。韩文超书记对到场嘉宾进行了介绍，谈到本次讲座还设立了分会场，由半壁店村方书记带队亲临分会场，有近180余名党员同志聆听报告，进而增加讲座的知识传播效能。之后，韩书记对于洋教授进行介绍并表示欢迎。
于洋教授在讲座现场
于洋教授首先介绍了此次讲座的初衷，谈到讲座的选题“艺术表达的现实和真实”，指出虽然“现实”和“真实”在汉语表达里很接近，很多美术课、素描课等不分现实主义和写实主义，其实它们是有区别的。此次讲座就是想通过宋步云先生的《欢庆解放》这张画来进一步看看宋先生的现实主义艺术。
之所以选择这个主题，是因为在宋步云先生的身上和他的艺术作品上，有很多的层面显现出现实主义的风格。这不仅是因为他的作品真实表达了历史的某个瞬间，更重要的是在他的画里边，如何守正创新，如何面对历史真实和艺术真实的关系，历史真实和生活真实的关系。这些问题既是学术问题，也是当下非常重要的摆在我们面前，特别是涉及主题性创作方面的课题。
于洋教授指出宋步云先生的《欢庆解放》表现了我们非常熟悉的一个历史瞬间。他向听众提出问题：在这幅画的背后有哪些历史的细节？这幅画和相关的作品是如何呈现这些细节的？通过这幅作品我们又如何来看艺术表现的真实和历史真实的关系？
古斯塔夫·库尔贝《画室》 1854-1855年 布面油画 361x 598cm 巴黎卢浮宫藏
于洋教授接着进入讲座的第一个部分：现实主义的社会语境。他指出，现实主义手法一直是延续在艺术史的表达里。卢浮宫里占据大半壁江山的作品都是历史画，经典的，叙事性的历史画，用靳尚谊先生的话讲是“多人物的叙事性的人物画”。
他接着指出，提到欧洲艺术史上的现实主义就会想到米勒、库尔贝、杜米埃等一系列与法国的十八、十九世纪，主要是十九世纪的艺术家为代表。现实主义确实在欧洲艺术史上成为一个继启蒙运动之后，继文艺复兴的写实古典主义绘画之后，非常重要的一个文艺思潮和创作手法。
1933年《现代》杂志封面书影
《周扬集》文章书影
从历史的上下文来看，我国在民国时期，在二三十年代的文艺思潮里面就已经有现实主义思潮了。受到俄国十月革命和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影响，1933年11月，周扬在《现代》杂志第4期第1卷上发表《关于“社会主义的现实主义”与革命的浪漫主义》一文，这是中国学人第一次正式介绍与倡导“社会主义现实主义””，这可以说奠定了新中国以后社会主义新文艺两结合方法的雏形。“两结合”就是社会主义现实主义和社会主义浪漫主义相结合。这也“预示着俄苏现实主义和社会主义现实主义将成为外来现实主义在中国传播与接收的主流，而西欧的本源性现实主义的接收与传播以及五四现实主义传统的延续在相当程度上进入式微状态，这是一个很重要的转向。
罗杰·加罗蒂（Roger Garaudy，1913－2012）
（法）罗杰•加洛蒂《论无边的现实主义》中文版书影
接下来，于洋教授指出，“现实主义”概念也在不断的语境变迁中被泛化、扩容和重新解读，如法国文艺批评家罗杰·加罗蒂在《论无边的现实主义》一书中，选取了毕加索、圣琼·佩斯和卡夫卡为例证，从绘画、诗歌、小说三个角度论述了现实主义的当代形态，赋予了“现实主义”以新的当代尺度，继而认为文艺作品“愈来愈不屑于模仿或表现存在的一切，而要创造和赞美一个更为现实、更为真实的世界“。
加洛蒂提出一个新的问题，艺术家是如何通过创造第三自然来解决这个问题，来创造一个所谓比真实更真实的世界，这是一个哲学命题，同时也是一个艺术史的命题。这个课题对于写实、现实的问题加了一层新的维度，由此，“现实主义”在愈发包容、开放的语境中，已经超越了一种特有的表现手法，而成为几乎一切艺术创作的共通特质。
进而，于洋教授指出，“现实主义”概念的今义与外延，显然已经具有了多元化与开放性的趋向。具体到造型艺术的现实叙事，题材内容与表现风格的双重“现实”诉求，及对于二者之间血肉关联的处理方法，已然成为当今美术界尤其是主题性美术创作的核心命题。美术创作的主题性与艺术性的关系，不仅仅体现在“画什么”与“怎样画”之间的问题，二者相互浸润，相互影响。
美术理论家翟墨（1941-2009）
文艺理论家、雕塑家王朝闻（1909-2004）
相对于题材内容的叙事，很多美术理论家对于主题性美术创作的艺术水平更为看重。如在二十年前举办的“21 世纪中国主题性美术创作研讨会”上，学者翟墨就强调了主题性创作的“艺术第一性”原则：“针对艺术图解政治的倾向,马克思曾经强调要‘莎士比亚化’不要‘席勒化’。这观点表明,优秀的主题性美术作品首先一定是艺术品,否则它也就不能进入美术史。主题性美术创作应该遵循一条原则:它一定要有‘贴近的距离美’。意思就是,它既要贴近政治,贴近现实,但又不能直接图解政治、显现现实,而应保留一定的距离。”他还引用王朝闻的理论处女作《再艺术些!》（1940）的文章题目，提出从某种角度上，主题性美术创作的当下问题可以一言以蔽之:“再艺术些！”
于洋教授指出，主题性美术创作必然具有历史性、叙事性、政治性的属性，也常常表现为歌颂性、纪念性、社会性、宣教性的功能，因此创作这一题材的作品常常需要画家文化、思想、经验的积累与情感的投入。如果完全凭借凭政治宣传或功利性的目的，而缺乏热情与真诚，则很难创作出好的作品。在艺术个性的表达上，在传递集体意志的同时，艺术家也要根据自身的不同特长与感触发挥艺术创造力，实现自己的艺术追求。
宋步云 《欢庆解放》1949年 布面油画 81×100cm 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藏
接着，于洋教授进入讲座的第二部分，讲解了油画《欢庆解放》中对于历史真实和艺术现实的呈现。从历史真实的角度来看，画面中的天安门门楼的画像遵循了新中国成立前北平天安门的真实历史景象。他对照不同时期领袖像的版本和当时毛主席原照片等与宋步云的画作进行细致地比较和分析，赞赏宋步云绘制油画的高超技法和纯熟、鲜亮的色彩，也指出以同一个底本画出的作品风格各异，作品源于生活也高于生活。
叶浅予《北平解放》 工笔重彩 277x140cm 1959年 中国国家博物馆藏
董希文 《北平入城式》1949年 年画/纸本水粉 80×116cm
周令钊《五四运动》1951年 布面油画 中国国家博物馆藏
于洋教授对表现同一主题——北平解放的其他作品进行了讲解和细致的对比研究，谈到了叶浅予先生的《北平解放》。这幅画中的毛主席像与宋步云绘制的是同一个照片底本，但是叶浅予采用了年画的手法，全景式的构图表现了北平入城式，画面中生动活泼的场景都有现实依据。从这幅画中我们可以从许多局部看到叶先生对于历史真实细节的关注和再现。他从建筑角度切入，讲述了画面对于真实历史语境下北京城的建筑的呈现，如“东四牌楼”“鼓楼”“香山”等等，将现实与艺术象征意向相融合。此外，同样是表现北平入城式，对比来看，孙宗慰的《北平艺专迎接北平和平解放》带有更多的个人兴趣，用中国画的彩墨画的方法展现。而董希文的《北平入城式》是采用水粉画的年画方法，用相对现代主义的，平面化拼贴化的方法来展现。和叶浅予的作品一样，董希文的画中也有很多细节真实再现了当时的历史场景。而保存在军事博物馆的赵域的《古城之春》则从别样的视角展示了当时的坦克等重型军事装备，用典型的俄罗斯的现实主义油画方法来表现。之后，于洋教授用周令钊《五四运动》与宋步云的《欢庆解放》对比，虽然在视角上如出一辙，但对人物衣着的表现完全不同，反映从1919到1949年三十年不同的历史境遇。
1949年1月31日，北平和平解放。三天后，即2月3日，中国人民解放军举行了盛大的入城式。
于洋教授在讲座的第三部分讲述了历史真实视野中的北平入城式，帮助观众进一步了解新中国成立前后第一批主题绘画创作的背景和具体过程。他提到，画家宋步云和夫人高淑贞亲历了北平入城式，有亲身经历。当时，学院接到了需要创作我党政军领导人的画像，悬挂在天安门城楼的第一个国家任务，任务繁重且时间紧急。在经过会议讨论后决定由宋步云全权负责此项工作，由吴作人负责联系西画系艾中信、滑田友、戴泽、董希文等画家组成“天安门庆典绘画创作组”，共同完成此专项任务。随后于洋教授还原了更多关于这次历史性任务的细节，提供了文献资料与图像资料作为佐证。
1949年2月12日庆祝北平和平解放大会现场，天安门城楼上悬挂起由北平艺专老师创作的11幅党政军领导人的画像
当11幅画像全部悬挂在天安门城楼上时引起了在场的成千上万人的注意，人们报以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这是毛泽东主席画像第一次悬挂上天安门城楼，这也是在天安门城楼历史上，第一次出现我国党政军领导人的画像，同时也是在天安门城楼上有史以来，悬挂人物肖像最多的一次。从学院的第一个国家任务，从主题性创作的一次组织，可以看到在宋步云先生的教学、创作和为北平艺专建校工作，中央美术学院最初的建立时期做的一系列贡献。
“云水襟怀——宋步云诞辰110周年纪念展”在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的展览现场
在讲座的最后一个部分，于洋教授带领现场听众回顾了“云水襟怀——宋步云诞辰110周年纪念展”。2020年恰逢宋步云诞辰110周年，由中央美术学院主办的“云水襟怀——宋步云诞辰110周年纪念展”展出宋步云各时期重要代表作品约一百五十余件。首次把宋步云的木刻和摄影作品一起展出，这也是宋步云的作品第一次大规模回到美院面向美院师生和社会公众进行展出。展览共分为“往日时光”“故都新貌”“刀笔岁月”“巴山蜀水”“生活之美”“河山胜境”“灼灼其华”“光影流年”“云水襟怀”九个单元板块。
作为展览的策展人，于洋教授指出通过近现代大家的展览来看中央美院的校史，来看美术馆的历史，这个过程既是美术史研究的过程，同时也是把美术史研究的学术成果不断社会化的过程，而且通过这个过程不断细致化，不断还原一些历史的真实，历史的细节，而且重要的是如何从展览的细节，展览的重要作品，提纲挈领地把美院老先生的精神通过一系列的展览讲清楚，以及如何通过展览，特别是老先生的个展，衔接社会大众和学院的关系。这些都是通过这个展览还原20世纪中国美术部分的文脉来看现实主义创作的一个过程。
接下来，于洋教授具体回顾了这个展览，介绍了对展览命名的思考和不同单元板块的安排，逐一介绍了九个板块的代表作品：回顾了宋步云先生早年重庆时期的创作、首次展出的木刻、抗日救亡时期的山水画、水彩画和速写以及和傅抱石的交往、1950、60年代在北京城市写生、表现社会主义新中国建设的主题性创作、新中国以后表现美好生活的水彩画、1970、80年代各地山水写生创作和晚年的寿桃题材、果蔬题材中国画。
讲座最后，于洋教授进行了总结：重审“现实主义”与美术创作中的“现实”。他指出，回顾欧洲美术史，那些关注现实、直抒胸臆并留下杰作的艺术家，无一不是将个体的才情与能量与所在地域、时代相契合，才创作出诸多能与时代共振、具有本民族文化认同和普世感召力的经典作品。那么，我们今天如何理解艺术创作中“现实”的涵义？在当下的时代语境中，又如何真正做到“深入生活，扎根人民”？既往在文学、戏剧、电影领域的经验或许值得美术界引以借鉴与反思。到了新中国初期，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真实”则体现为典型性与理想化的结合。由此我们可以看到，美术创作乃至整个文艺创作领域的“真实”呈现出动态的、渐变的特点，不同个体、不同时代对于“真实”的理解亦存在差异。在现实主义创作手法的时代演进历程中，面对20世纪中国美术积淀的本土传统与新世纪以来国际化语境下的时尚新潮，今天的美术创作者既不能刻舟求剑，亦不能邯郸学步，唯有在坚守艺术本真的前提下，打开视野，守正创新，以全心投入的真情实感灌注于自身创作，方能以艺术创作召唤真实、贴近现实，以艺术之力介入社会，融入时代。从这个角度上，关照现实，关照生活，深入生活，扎根人民，才能更好实现我们的艺术创作从高远走向高峰，更好地实现艺术创新最终的目标。
参与讲座的嘉宾合影
讲座主持人韩文超书记感谢于洋教授的精彩讲解，感谢他带领大家把现实主义的学术脉络和学术要求做了梳理。通过一张画，旁征博引地把各位先贤的同类的题材做了对比，帮助观众对于同类题材有更宏观的了解。同时，从一个学者的角度查阅大量史料，把观众引入到那个激情澎湃的历史真实，引入到那个改变中华民族命运的历史时刻，重温了一段峥嵘的历史。不仅如此，还重温展览，回顾宋步云先生的生平，使一个更加立体，更加清晰的宋先生再次呈现在大家的面前。
讲座结束后，中央美术学院第二总支的书记郭丽发表讲话，对美术馆直属党支提供的学习机会，以及于洋教授呈现的专业讲座表示感谢，特别提到两点感受：现实的场域与真实的力量。他带领我们回到了1949年，给我们了一个机会了解那段光辉的历史。宋步云先生在70多年前的艺术表达如今仍然是我们非常动容，这种艺术精神应该代代相传。此时此刻在场内，我们对于宋先生艺术表达的70多年前的现实和真实有了非常新鲜的领会，在场外和线上，当下社会的艺术表达的现实和真实也在发生着丰富而微妙的化学反应。
“图示新探：延安文艺座谈会讲话与现实主义艺术”系列学术讲座
主办：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直属党支部
召集：韩文超
执行：刘希言、李垚辰、胡晓岚、闵志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