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您为什么会想到画“民航”这样一个题材呢?“民航”与您有什么样的联系呢?
王:首先是因为“民航”是离我生活是最近的一个。我姥爷是中国第一代民航人,当年为了建造发展中国的民航事业他们从中国空军转至中国民航。后来我妈妈,姨妈以及舅舅也都是从事着与民航相关的工作。所以,飞机的轰鸣声、塔台上管制员指挥飞机时熟练的指挥口令声至今让我倍感亲切。记忆中,小时候的我经常在塔台上看飞机的升降,塔台管制员的指挥,以及停机坪上繁星点落般的飞机排序,这些画面成为我脑海中永远不能抹去的记忆,同样对于童年时光的怀念也是以“飞机”为线索串联起来的。后来我喜欢上了画画,就经常带着速写本去机场附近画画,这样就会让我忘记功课带来的烦恼,就这样一直延续到今天。可能在大多数人眼中,机场是一个冷冰冰的地方,而且都在郊外,比较荒凉,加上飞机的轰鸣声,给人一种乱糟糟的感觉。但是对于我来说,不管是外出写生还是旅游,只要能在夜晚听到飞机的声音,我都会有一种归属感,这种声音对于我来说并不是噪音,相反,这种声音却能给我一种温暖。
问:您画这个素材大概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呢?是什么激发您对这个题材的深入研究呢?
王:其实在我研究生一年级的时候我就在思考,什么样的才是自己真正感兴趣的呢?那时,我非常喜欢奥地利表现主义画家克林姆特,特别喜欢分离派的一些作品,如《吻》。在本科学美术史的时候就很感兴趣。后来我大概花了半年的时间来研究克林姆特。当时我想把奥地利分离派的一些绘画语言与中国传统的装饰纹样结合起来,创作新的作品,通过研究我也做了一些作品。但是,到了研究生二年级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是超越不了大师的。他们都是用自己毕生的心血在做,而自己光靠研究生三年的努力想要达到一个高度,似乎是不可能的。后来又发现这种相对奢侈的装饰纹样又离自己的生活太过于遥远,不怎么与自己的生活相贴切,于是打算换一个与自己生活近点的、相关的事物。后来也是一个比较偶然的机会吧,在家翻相册,看看曾经的照片,突然发现从小到大陪在自己身边的就是飞机以及与飞机有关的事物。当时就想,这才是我的生活啊,这么真实,这么有感觉,为什么我不画飞机呢?而且二十多年了,我从来没有很认真、系统的去把我喜欢的飞机画一遍,一想到这我就豁然开朗了。后来在我的毕业创作中,我的导师也建议我画飞机,一是少有人关注这个题材,二是这个离我的生活太近了。而且找资料也比较便利,朋友大都从事着民航相关的工作,能够提供给我一手的资料。刚开始就大量的收集素材,画小稿,半年左右就画了将近两三百张黑白的小稿,然后从这些素材中慢慢的去找一个切入点,这个切入点就是旧飞机。这时我就不画新的飞机,而是把精力集中在旧飞机上。旧飞机上特有的时光痕迹,满带历史的沧桑,这些都给我很大的触动。尤其是当我姥爷向我说起每架旧飞机后面的故事时,哪架飞机是他的首航,哪架来自哪里,哪架战功卓越,我就更加坚定自己的选择,所以一直到现在,我都在画这个题材。
图4 王铮 《你是我不及的梦》最初创作 160X80CM 布面油画
问:《你是我不及的梦—系列1》正在第二届未来展中展出,您画这件作品大概花了多长的时间呢?
王:这件作品我画了将近一年的时间,但前期的准备工作也是接近一年,所以一共是两年的时间进行创作吧!前期是用小稿一点一点地画,一点一点地在收集素材。正准备着手展开画的时候,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一个人突然离世,当时对我的打击特别大。一度想过推迟画这件作品,甚至想过放弃不去画,让自己有个缓冲。因为一看到飞机就想起她,她也是从事与民航相关的工作,而且我在前期收集素材时大部分的照片都是她提供的,所以那一年在画室整个人的情绪都比较低落,那个阶段应该是我的一个灰色时期吧!但是我的导师和朋友却支持我、鼓励我,告诉我把更多的感情融入作品之中,并希望迸发出我所有的感受和激情。于是我不再延期,继续进行创作,不能辜负大家对我的支持和鼓励。在这里,我特别感谢我的导师叶楠和系里面所有支持鼓励我的老师以及一直陪伴在我身边的家人和朋友,没有他们我的创作就不会有今天的成功。同样,我自己在创作中也得到了一种安慰,忘记了痛苦。
问:整幅作品给人一种怀旧、感伤的情绪,为什么会向观者传达这样一种感觉呢?
王:除了在画这件作品的这个时间段发生的事情对我的影响外,我本身就是一个比较怀旧的人。画中的玩具都是她身前的,我想通过画面来表达我对她的怀念之情。而画那些旧的砖头,则是我对过去的一种怀念。当时为了使自己画出来的东西能正确表达我的内心世界,我就天天跑到拆迁地、郊区,捡旧砖头,去感受那种空旷中又有淡淡忧伤的景色,然后把旧砖头搬回画室,仔细观察,画小稿,最后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那种感觉。包括后面的枯树,其实是一种四季的轮回,站在铁丝网上的小鸟象征着自己,也是一种生命力的象征,怀念过去,着眼未来。
问:在画这幅作品中,您觉得有哪些地方是对您在绘画技巧性上具有挑战性的呢?
王:这个主要是两个方面吧。其中一点是我对于整幅画的一个宏观的把握。其实我作画的优缺点挺明显的,我善于画局部,善于画细节,但是在整体的把握上我有一定的欠缺。所以最后呈现在观者面前这幅作品的构图以及整个环境的把握是经过多次修改和反复思考定下来。最早的构图是一片铁丝网,通过铁丝网的孔隙看到一架大飞机和多架小飞机,把小稿画出来之后发现视觉冲击力太弱了,于是反复的修改和对比,最后选取了现在的构图。左中右三架大的飞机构成平稳的三角结构,而上面正在飞翔的那架飞机则起到提神的作用。同时上下新旧飞机也形成鲜明的对比,引发人的思考。包括玩具的摆放,水泥管的朝向的方向以及砖块前后虚实的对比都经过反复的琢磨和思考,所有的东西都不是随意摆放在画面上的。还有一点就是对于这个铁丝网的处理,虽然在整个画面中,铁丝网不是视觉中心点所在,但是如果一旦处理不好铁丝网,整幅画可能就作废了。为了画好铁丝网,那段时间我将近画了一百多幅的铁丝网的小稿,不管是横竖交叉的铁丝网还是斜向交叉的铁丝网我都画了很多,甚至到美院的操场跑步都不时的盯着足球场上的铁丝网看,观察它是怎么编织的,怎么穿插的,与后面的空间是什么样的关系以及根与根之间又是什么样的关系。后来慢慢的就越来越接近自己想要的“铁丝网”,也就是现在呈现在大家眼前的这片“铁丝网”。
图5 王铮 《你是我不及的梦》最初创作素描稿 160X80CM
问:为什么会想到把您的这一系列的作品取名为《你是我不及的梦》呢?
王:《你是我不及的梦》,这个题目出自作家三毛的一本小说。最初我取的名字是《梦》或者是《我的梦》,但后来一想,梦这个东西本身是虚幻的,让人触不可及,有我对于过去并不是很清晰的记忆也有我对于未来的期许。加上自己很早就喜欢三毛的文字,从荷西的百合花到月牙泉的单纯女子,从尼日利亚丛林到童年记忆中的怀想等都是我所喜爱的。最重要的是名字所表达的情感与我看到飞机的场景时的心里感情很吻合,于是便用这个名字作为我的作品名。生活中我也是一个挺爱做梦的人,早晨醒来的第一件事先是回忆一下自己做了什么样的梦。梦意味着对于过去时间的追溯和对现实生活的感悟,站在这个场景中我仿佛置身在梦境中,既有对过去的怀念也有对未来的憧憬,我选择用画笔将这个梦唤醒,让梦不再遥不可及。
问:您对于青年艺术家这个身份是怎么定位的呢?
王:在没有毕业之前,我很喜欢介绍自己是美院的一名学生,因为能在美院深造本身是一件十分自豪和幸福的事情。当拿到毕业证了,心中就充满了矛盾,反而难过的情绪多了很多,突然间感到自己没有了依靠,像失去妈妈的孩子一样。现在我就想坚持画画,画画对于我来说不简单的说是一个职业而是一种信仰了,已经融进骨子里面了。而对于给我定位的话我认为就是 “年轻画家”就行。“当代艺术家”这样的称呼似乎也与我不太符合,我的作品还是偏向传统,偏向写实一类的。而对于现在很多艺术家运用科技的手段来进行创作,对于我来说有点可望不可及。我曾经学过一段时间的软件,但是学了没到多久我就有点适应不了。我在生活中也是如此,不怎么使用智能手机或者高配置的电脑,只是用他们来满足我生活上基本的一些需求而已。
问:在您平时的创作中,您对自己都有什么样的要求呢?
王:首先,在平时的创作中,我对自己的要求是很严格的。一个是工作量上面,一周只休息半天左右,用来练瑜伽,其余时间基本都是在自己的工作室进行创作,每天至少保证十个小时的工作时间。现在是一个自由的职业艺术家,要想创作出来好的作品首先是工作量要大,偷懒是最忌讳的。尤其是我的作品,大部分是写实绘画,一旦偷懒就很明显,态度很重要,认真对待自己的每件作品这也是对于自己所钟爱的艺术最起码的尊重,所以偷懒我是坚决杜绝的。二是创作出来的作品必须感动自己,发自内心的。我不太喜欢装,我喜欢做真实的自己。因为要想打动别人,首先是要打动自己,如果连自己都打动不了,那这件作品就不是一件好的作品了。
问:您的作品在此次展览中是在 “云生产”的系列之中,您是怎么理解“云生产”的呢?
王:“云生产”给我的理解不一定是高产,并不是以集聚大量的信息为代表的工业生产。我理解的“云生产”事实上包含着十年磨一剑、慢工出细活这样的意思,可能十年就创作出一件作品,但这件作品所投入的精力事实上也是云生产的一部分,所以不能简单的认为“云生产”就是以数字的庞大来说明问题的。当然“云生产”是现代网络社会飞速发展的特征之一,海量大数据的存储和获取,大面积的展开等都包含在其中。
图6 王铮 《你是我不及的梦》系列2,80X80CM,布面油画
图7 王铮 《你是我不及的梦》系列3,80X80CM,布面油画;
图8 王铮 《你是我不及的梦》系列4,80X80CM,布面油画
图9 王铮 《你是我不及的梦》系列6 100x100 CM,布面油画
艺术家档案:
1985年生于北京、成长、生活、工作与北京;
2014年于中央美术学院毕业,获硕士学位。
参加展览:
2014年10月,saya2014青英国际青年艺术家支持计划展览,四川,成都艺家画廊;
2014年9月,第十二届全国美展,浙江;
2014年9月,雅昌保利新势力青年艺术家提名展览,北京,中国国际展览中心;
2014年9月,再见青年艺术家联展,c5画廊,三里屯,北京;
2014年6月, 千里之行——中央美术学院2014届优秀毕业创作展 北京 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
2014年4月,“延展”——中央美术学院研究生毕业作品展 荣获优秀作品奖,作品《你是我不及的梦》系列1被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永久收藏;
2013年,“开始”——中央美术学院在校研究生写实作品展;798 桥舍画廊
2009年,青年画家联展;草场地艺术通道画廊;
艺术陈述:
这些飞机代表着中国民航事业的过去,一定程度上也意味着对于过去梦想的一种追忆。曾经的辉煌只存在于眼前的场景和以往听到的故事与图片,我用画笔将这些记忆碎片拾起,以绘画的方式将这个梦唤醒。但我无法回到过去的世界,它是我内心深处一个永不可及的梦。这些年代久远的特有形象提供了一种客观的历史标记,激发着想象与再现。这种刻意的安排是对过去历史记录的一种物证,也是历史的消磨的一种空无感。这种死亡般的环境,也渗透着另外一种更为恬静哀婉的情感:哀亡、失意以及人性当中被分解出来东西,意味着我内心深处的忧伤。这种废墟化、破裂的图像表达重新定义了视觉感受与审美。